白狐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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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๑"̮๑꒱⋆°✲
因这世界的智慧
在神看是愚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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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天逸/张显宗]火

夜深沉,澜州密林中。风天逸仰躺在树间架设的藤条网兜,借着萤虫的微光,翻看人族的消遣读物。原本是要闭关潜修,探寻古籍当中记载的星辰神物,进而解开自己身为羽族却流着人族母亲的血脉,以致成年后无法飞行的诅咒。孰料小说好看,过分上头,风天逸沉迷其中,却未有丝毫松懈周身的戒备。

远处,有人持火而来,跌跌撞撞。

风天逸冷眼眺望。天生弓箭手一般锐利的目光,令他轻易捕捉到靠近的身影。此人脚下趔趄,身形摇曳,如鬼似魅,嘶声呼喊三个断续的音节,岳绮罗,岳绮罗。一时磕碰,撞在粗壮树干。火把歪斜,流下松脂。火星闪烁,燎着了持火者的鬓发。

羽族尊崇树木,林中禁用明火。风天逸扑朔而下,贴身披风兜头罩住来人,阻止火情的蔓延。正欲夺走肇事火把,那人一把驳壳枪抵在羽皇心口,力道十足,只待扣下扳机,一梭子连发速射,羽皇的灵魂便会飞上夜空——如此,再不用躲避族人闲言碎语,因为没有翼孔、无法起飞而忍辱终生。

“哎,是我救了你!”风天逸高声辩解,“岳绮罗,你究竟是何物?”

那人蒙着披风,拒绝回答,手上劲道更加重了几分。风天逸单手掀他盖头。披风揭起,借着火光一瞧,登时一惊:

“你!好兄弟,你是还了魂的僵、傀儡?”

那人,不对,那具躯壳确已是个死人。但眼睛还亮着,尚有些清明的神志。他口中含混叫道:“岳绮罗——”

“谁叫岳绮罗?”

傀儡做了个僵硬的鬼脸。如果他还活着,或许表情会更鲜活。着火的头发已经不烧了。他面相并不如何骇人,只是很难忽略脸颊、后颈及至领口成片溃烂的皮肤。

“你活不久了。”风天逸索性直言,“看在你我有此一面之缘,我可以借道去人族的村镇,给你添置一副棺木。其实按我族的葬仪惯例,是该把你晒出来喂鸟……劳驾,枪,能不能收一收?”

“你族?”傀儡瞪着眼,审视风天逸,“眼睛蓝,脸蛋白。心气高,身条细。你是,羽族?鹤雪?会飞?”

死人脑子很好,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呵呵,”风天逸假笑,“飞?不会。”区区一具已死的人族也敢犯上嘲笑羽皇,他努力维持温和矜持与大度。

傀儡似乎有些失望,颈骨咯咯作响。风天逸继续相劝:

“好兄弟,岳绮罗?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听得名号,傀儡回过神,干涩道:“我本来,想拜托你,带我上天。从上面寻……岳绮罗,看得远,多方便。”

“原来岳绮罗是你要找的人。”风天逸略加思索,道,“好兄弟,你把枪撤了。作为回报,我以我族星辰秘术,为你占卜岳绮罗的去向。”

他不懂飞行,占星之学却习得颇深。眼见傀儡穷途末路,随时可能土崩瓦解、回归大荒,风天逸忽生一念:“这倒是个现成的玩具。如能为我所用,试验古籍记载的邪门秘法,岂非歪打正着、废物利用?”

傀儡一心寻人,果真听信他言语,撤去威势,放下了枪。风天逸登时反客为主,横扫踢出,敲掉傀儡武器,扯过粗壮藤条,绑了傀儡在古老树干,几下剥开领口,就着火把察看腐烂伤情。

呵,情况确实棘手。但越棘手的游戏,越让风天逸感到由衷的兴奋。他扫见傀儡一脸愤懑,混杂着上当受骗的悔恨,便愉悦道:

“哎,别动气!我绝非诓你。你身上有没有岳绮罗的信物?哦,难怪,你这人从头到脚,堂堂正正,正是岳绮罗的信物。”

他捕捉到傀儡印堂附着的镇魂之术,出手稍加试探。施法者手段颇为老练。傀儡的元神封于躯壳,虽得一时安稳,但随着时间流逝,咒术做成的束缚迟早崩解,魂魄脱壳,随风散去——任谁也逆转不了的天命。

风天逸摸清岳绮罗做下的把式,当即席地而坐,草草画出秘术阵型,祈请“密罗”、“寰化”两颗主星指引轨迹。密罗主掌森罗万象与虚情幻相,而寰化最擅长从无序中观测实相。

风天逸掐指卜算完毕,跳将起来。傀儡歪斜在树干,不明就里:

“找到人了?”

“嗯。你想听实话还是?”

“她死了?”傀儡直觉敏锐。

风天逸斟酌道:“魂飞魄散。”

傀儡口鼻发出闷响,近似一声抽泣。风天逸无情打断:

“岳绮罗算是解脱了。你呢,今后什么打算?”

傀儡脸色沮丧,像野地里的菌子,灰暗,破败。

风天逸替他分析:“要么,你去寻仇,大仇既报,然后殉死。要么,没寻到仇家,先死在路上。要么原地等死,要么跟着我,我族自有星辰秘术,能削减‘谷玄’死星在你命盘衍射的效力。若请来‘亘白’、‘罗正’二位主星借法,安定元神,运气够好的话,你能苟且活命。”

傀儡显然在听。风天逸补充道:

“代价是,你会停止生长变化,停止衰老,一切情绪消失,代谢过程终止,受了伤难以自行恢复,只能靠秘术支撑补全。就好比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神坛上的圣像、主持典仪的祭司。你会变成我族的附属,准确说,我的附属,我的仆从。当然,你可以开枪杀我,不过最好在我死前,你能学会并熟练掌握维系你生命的秘术,否则——”

风天逸刻意掐住话头,留出供人遐想的余地。他把驳壳枪别回傀儡腰间,微笑:“否则,你现在就陪岳绮罗上路。好歹成全一段人间佳话。”

重新获得武装,傀儡冷着脸,质疑风天逸:

“你说的法子……秘术?管用?”

“管不管用,反正‘死马当活马医’。”风天逸眼光一扫,悠然道,“按羽族规矩,林子里不能用火。但你这眼神,玻璃珠子似的,没点光如何看得清?”

他放倒熄灭了手中火把,收紧傀儡身上的藤条,末端扯在手心。风天逸纵跳上树,将傀儡拎上来,安置在一片照得到星月的舒展枝杈,重新绑缚固定,防止失去平衡,栽落树下。

拴好傀儡,风天逸满意挑眉,下令:“睡觉。”

傀儡歪着头,绷带之下依稀渗出液体。风天逸了然道:“你不需要睡觉。”

他仰在网兜,望向天穹:“那你看我睡。先说好,可以动手——”

杀了我,我那皇叔正好继承大统啊。倦意来袭,风天逸来不及说这一句,眼已合上,遁入星辰与月的梦乡。在他昏沉的时候,傀儡为岳绮罗哭了吗?死人没有眼泪,但元神无定,自有悲欢的余地。

醒来掀眼,风天逸登时翻身坐起。天光大亮,傀儡已无活人气息。

“什么鬼?”羽皇大失所望,“跟着我,做个天真痴傻的飞僵傀儡,岂不快活?”

他卸下傀儡贴身的兵器弹夹,又摸出一只用旧的打火机。叹了口气:

“人族啊人族,自诩高人一等,其实生来无用。拿来生火也很费劲。不烧你了。”

他把傀儡留在树顶,正要四下寻些果物,余光瞥见傀儡勃然变色,猛地飞扑过来,颌骨咔咔咬合,大肆啃噬风天逸头颈,牙口笨拙,硬质的尖长指甲深深嵌入羽皇肩胛。

风天逸冷不丁遭袭,流血吃痛,阳气骤升,诡异的波动沿着脊柱棘突扩散,循着经络贯通至头顶尾椎。一时间,他觉察到浑身骨节异动,刀枪一般锋锐的寒流冲开傀儡撕裂的伤口,新生的骨架自身后凸起,顶开傀儡麻木的指爪,向外蛮横伸展。

一阵深入骨髓的强烈冲动盈满风天逸的全身。他一把揽起伏在肩头僵直不动的傀儡,避开枝桠,直冲天际。他曾在阵法中央窥见傀儡生前的记忆,那时岳绮罗管这人叫“张显宗”,于是他隐约明白了。他用羽族独有的声浪在九州天空之上连绵不绝地呼喊张显宗的姓名。

此时太阳高悬,生养万物。张显宗的孤魂漂泊在空中,听见了呼唤,走下来,停驻在风天逸的印堂。风天逸平展黄金打造的羽翼,追风盘旋,骄傲得像只远古的神乌。他让张显宗的魂灵留宿在自己的庇荫之下。傀儡旧时的身躯似乎因为星辰幻术暂时停止了腐坏,但说实话也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风天逸兴致上来,会流连各处市集,给张显宗的空壳采买花哨的衣裳。

张显宗遗忘了很多前世的事,甚至不记得自己过去是谁,要寻找什么人。他睡在羽皇翅翼的间隙,那里凉爽避光,空气松软,偶尔听见风天逸吹起口哨,“喀哒喀哒”摆弄一只人族的火机。他梦里见到风天逸擦拭他木僵的傀儡躯壳,揩净他脸上的血与灰。风天逸幽蓝的眼仁深处有火在烧,烧得慵懒。密林深处本不该有火,现在有了。羽皇没有出手扑灭它。所以它静静烧着,温暖着张显宗的心魂。


À Mlle. 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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