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月河

……

赵靖忠有点坐不住了。他想了想，摸出桌斗的波子汽水瓶摇了摇。沈炼和丁修闻声一震，一齐看向他：沈炼一脸“你作为国文课代表居然抄丁修作业和蝼蚁为伍”式的悲愤，丁修则是“赵靖忠居然抄我作业莫不是暗恋我多年”的坦然，当然这里的“国文作业”一概要替换成“波子汽水”。

赵靖忠成功吸引了修炼二人注意力，然而并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他喜欢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做事，却讨厌制定周全计划；总是心中惴惴，担心临时生变。他放下汽水瓶，转头对着教室门外幽暗的走廊，深吸口气，再慢慢吐出一句问候：“魏老师好。”魏忠贤不可能在那儿，赵靖忠决定说完这句立刻冲出教室，假装班导兼国文老师就站在走廊阴影处，而他作为课代表忘了作业内容，故而前来咨询，以此避开全体同学灼灼目光。

还没等他从座位上起来，魏忠贤就从阴影中现身了。

“靖忠，看我来，给你同学通风报信啊？”魏老师亲切地笑笑。这一笑，赵靖忠便蔫了。他移开目光，垂首看魏老师的宽大衣襟：“靖忠知错了。”魏忠贤走近来拍了拍他肩膀，赵靖忠僵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沈炼开始挪步，假装在教室里巡查风纪，而小胖子张英悄悄回到了座位上。

魏忠贤扫视全班：朱由检嘴角含着神秘而悠远的笑，韩旷对着西文菜谱翻译作业如坐针毡；卢剑星悄悄放下十字绣，用下巴翻开课本版权页；周妙彤撕了严俊斌传过来的画作「山清水秀你和我」，拿白手绢揩了揩眼睛。丁修把玩着自己桌上的汽水瓶，挑衅似的上下打量教室对面的赵靖忠。有意思，先前做了一整年同桌，竟没识破赵靖忠那点小心思、小把戏，他丁修一身好功夫也算是荒疏了大半，不怪沈炼不爱搭理他。

沈炼在赵靖忠身旁坐下，继续翻开课本看迅哥儿的文章。魏忠贤低头查了查赵靖忠作业本，指点了两三题，随后悄无声息消失在阴影重重的门外。教室里温度又回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趁着别人没注意，赵靖忠试图转移桌斗里的波子汽水瓶。这个“别人”自然不包括沈炼。风纪委员目光如炬，观察着同桌的一举一动；赵靖忠脊背一阵发凉，抬起头来，对上了沈炼“赵靖忠你怎么学蝼蚁喝这种东西”的复杂眼神。

沈炼慢慢开口：“赵靖忠，你和丁修的事，我不问；我和丁修的事，你也别管。”如此约法三章，各走各路，谁也别干涉谁，谁也别牵挂谁，多好。

赵靖忠掐着自己的手，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想平复心情，便拾起桌斗里的小说。还剩一页就看完了。他很快读到最后一句：“他倒下时，仿佛看见一辆小轿车卡在两辆大货车中间被生生挤碎，轿车上的孩子犹在快乐地挥舞着小手。”

沈炼突然发现赵靖忠默默在哭，一旁的他却只能袖手旁观。

沈炼不喜欢爱哭的赵靖忠，也不喜欢赵靖忠哭；但他最不喜欢的，是这个没用的自己，这个无能为力、蝼蚁一般的沈大人。

第二话 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