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还没有起名?”
“我不擅长这个。”本搅动釜中浓汤,“命名意味着负责。牵绊太多。”
“可你带它回家。”
“你太严肃了。”本说着,解开厨房围裙,“祭品完成。我把它献给你?哈哈,钟秀,放轻松。坐吧,等汤凉下来再说。”
“洗个手。”钟秀总是这样转移话题,笨拙又生硬。
“请用。完后再补个妆。”
钟秀肉眼可见地僵住。本愉快地布置餐桌,随他自由来去。钟秀慢吞吞从走廊尽头踱回。本倚在桌旁,靠着他喜爱的椅背,翻看钟秀带来的一沓原稿。刚刚打印出来,新写的小说。
“是钟秀第一篇?”
“嗯。”
本的阅读顺序异乎寻常,他径直翻到最后两页。钟秀坐也不是,站也不安。姑且落座。听见自己的呼吸。越过蓝格餐桌布,本微笑看他:
“真烧了啊……烧起来,开心了?”
钟秀不置可否。本接着念:“血流到手上腿上……血热不热?”
“烧得慌,”钟秀平静道,“像强酸和虫毒。流到哪儿,都蜇得疼。”
本轻敲纸面:“钟秀,为什么你一捅,我就逃,最后却不逃了,紧紧抱着你,直到咽气?”
“我不知道。”
“在想什么?”
“饿。”钟秀拾起汤匙,“祭品,有劳了。”
他动作匆匆。本读着小说等他吃完,安静顺走钟秀手心的汤匙,继续饮干自己的那份。如此自然,像飞叶子,从本到惠美到钟秀,飞出去,再传回来。不落痕迹敛回钟秀残落的吻痕。
“想好起什么名了?”本结束进食,阻断钟秀的发呆。
“什么?”
“猫。”
“猫,它叫煲沸(boil)。”
“煲沸?”本转头叫猫,“煲沸。”
猫不过来。钟秀叫了一次,猫跑过来,蹭他手背。本无奈笑:“真喜欢你啊。”
钟秀一怔,被猫咬了手。没咬破。本执意打开药箱,给他消毒。
江南采光良好的公寓,和惠美朝北的房间截然不同。相似的只有玻璃。玻璃上的雨,玻璃后的光。像见到南山塔反照的光晕,钟秀呼吸不稳。捅穿本的想法,不因写进小说而释放殆尽,相反,只因写进小说,它得以生根,愈发旺盛。
本,正如小说里那样,没有逃走。他轻巧地拦截了钟秀的匕刃。反转关节,到钟秀背后。双双栽倒在地毯中央,惊走了猫。钟秀吃惊闭眼。惠美房间里的魔灵重新附着在他的脊柱。要害被人拿住,指腹每一寸移动都令他疼得发痛。
吃空祭品的神明,落下凡尘,任由摆布:这符合自然道德的逻辑,本的逻辑。他轻易被本播种,燃烧的塑料大棚挥之不去,他被本点着了火,勾走了魂。看不见本的脸。钟秀竭力忍住喉中的嘶吼,抵住本的掌骨。流淌温暖。
“钟秀,我在卡车的后排座,后视镜看你,看你严肃的眼神。想你去过的学校,喜欢的音乐,最想做的事。”
“贝斯。”
“贝斯的鼓动。你还记得。”
钟秀沉默呼吸。听血液在本的心室泵出的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