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 03
众人离场之后，细声细语的学者留下来，告诉姬野：“智者团通过了文部的请求。出去之后，跟随你的导师，做他的伴读修记。经他允许，你可以借用他的研究室，吃住也在一起。潜龙勿用。觉悟之后，还有漫长的修行。愿无上智慧与你同在。”
姬野沉声谢过。他们再次穿过灯火清幽的十字长廊。人们披着长袍，来来去去，并不交谈，目光也少有接触。到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息衍拐了个弯，走入一道向下的楼梯。姬野下意识把背上的双枪取下，稍加组装，合成一杆双头长枪。
与紫檀和熟铁打造的虎牙不同，这柄新制的兵器，是枣木的枪杆，砂钢包裹的纯黑枪头。砂钢是河洛圣典《魂印书》记载的秘密材料。息衍的朋友，老河洛马鲁康祖，是砂钢配方的持有者。北陆人用砂钢钢水铸造了重骑兵铠甲“铁浮屠”，蛮族武士一时所向披靡。以砂钢铸双头枪，在原本变幻如星辰的枪法上，取消了舞花，强化了攻防兼备的灵活性。长枪马战是龙技，双枪步战则如伏虎离穴，或跃在渊，进退无咎。
息衍已有多年不佩任何武具。飞花摘叶，草木竹石，是说书戏文里的武功。莳花弄草，农具无疑更称手。眼下息衍的兵器，在姬野脖子上挂着，平日里作为项圈，装饰作用大过一切。姬野十分喜欢，不吝做个武器架子，甚至放出浑话，说，随时等息衍来取他项上人头。息衍贴着脸取了，从此情好日密，更胜往昔。
这会儿息衍轻车熟路，避开了龙渊阁古堡内部的致命机关。道路两侧石壁上，火把照亮有限的空间，寂寂幽幽，阴影愈发地深。他们来到一个敞阔的厅堂，正中央的台面上，安置了一盏银盆。息衍谨慎地观察盆中水镜。姬野问：
“观星用的？”
“观星？”息衍不由轻哂，“那可真是镜中花、水中月。这个，用来看凡间的事。你那被你关起来、后来趁着大火逃走的老熟人项空月，恐怕就是靠着它，来了解你的行踪。”
“那场大火烧得古怪，我再没见过他，也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确实古怪。当年辰月的大教宗，古伦俄，也是在一场滔天大火中离奇失踪。从葵花朝到燮朝，辰月教宗一直隐于烈火。你命格主火，被项空月用幻境秘术捉弄，也算一个劫数。”
再往前走，是一道恢弘沉重的铜门，上面绘着星辰、弯月，星月光线彼此纠缠，枝蔓似的覆盖了两爿门扇。铜门边，另有一副银盘，里面盛着一颗干瘦的头颅。此刻头颅正转向他们，张开干瘪的口，枯黄的牙齿像随时会剥落的种粒：
“你们是龙渊阁的人。我感应到了辰月的‘种子’秘术，还有河洛的兵器。你们很像天驱，又没有天驱的徽记。你们是谁。你们不该进去。”
息衍取下姬野颈间的铁圈，径直送进头颅说话的口中。现在这颗盘子里的头颅像极了门上的拉环。息衍扯了扯人面衔环，说：
“星辰在上，照亮大地的牧羊人，古伦俄的光辉指引我们走向永恒。”
门无声地开启，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息衍示意姬野先进。持枪的男人并未长驱直入，而是原地观望，打量着门内的黑暗，手上有所动作，似乎想用其中一端的枪头伸进去刺探。息衍摇了摇头：“这是辰月的圣地，通行规则是直达天上群星的精神力，可不是简单的武力。别去故意挑衅。”
姬野咧了咧嘴：“我活了一辈子，和辰月打了半辈子，贪婪、好斗、仇恨、自私，这些美好的品质，我哪样也不缺。我是如假包换的大恶人，辰月哪能轻易饶过我。万一有去无回，你记得把我剃下来那堆头发烧成灰，埋在紫琳秋底下。到你生辰那天，开满地的花，那就是我了。”
息衍苦笑道：“来的时候你应该辨过方位，我们在东南角，处处闭塞不通。只有这里能藏住那把剑。真要和你一起死了，那也不坏。要是活着出来——”
“要能活着出来，”姬野笑容灿烂，“一起回家种花。”
息衍微微笑了起来。门环在他手中振颤。息衍说：“你进去。快点。”
“一起。”姬野不由分说，拉了他，向黑暗冲去。精纯的铁圈离开了银盘里那张枯瘦的嘴，铜门开始闭合。他们赶在门扉重重撞在一起之前，闯入了内室。
室内穹顶装饰着濯银绘成的九州星空。十二颗主星交相辉映，犹如散逸着光晕的辉石。主宰生命的太阳灿若黄金，象征死亡的谷玄晦暗不明。群星，是辰月的信仰，代表至高的真理，无上的智慧。每一颗主星，都牵系、对应着一位秘术师的命格。他们从命主星获取力量，死后同星辰化为一体，回归太空。
姬野仰头寻着什么。息衍乘隙把项圈环回他的胸前：“别贪玩，留心环境。”
姬野说：“我在找——”息衍知道他想要什么，于是抬手，指给姬野：
“‘郁非’，主冲突和雄心。你的星星。你这一生都在呼唤它，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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