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月河

爱没有对立面
一脸椰子糖🥥
✲°⋆꒰๑"̮๑꒱⋆°✲
因这世界的智慧
在神看是愚拙

𓆝𓆟𓆜𓆞𓆝𓆟𓆜𓆞

[生贺][ST AU]寻

Rating: Teen And Up Audiences

Pairing: 诚台(诚)

Warning: implied unconscious intercourse

弃权声明: 标题属于HBO,原初设定属于Gene Roddenberry,人物属于张勇,我只有我的脑洞。


*

联邦星舰(明)进取号(USS Enterprise NCC-1701-M)舰桥成员

 

舰长:明楼

大副兼科学官:明镜

医疗官,绰号“老疯子”:王天风

看护妇/护工:郭骑云

轮机长+二副,昵称“阿诚哥”(明台):阿诚

舵手+三副:汪曼春

领航员:于曼丽

通讯官:明台


Only do not forget, if I wake up crying, it's only because in my dream I'm a lost child hunting through the leaves of the night for your hands.

Pablo Neruda: 100 Love Sonnets: XXI


*

星际联邦发出指示,要他们曲速前往佩里奥星系(the Period galaxy)波姆星(la Pomme)解决当地因饥荒引发的种间冲突。收到这个消息,联邦星舰进取号(USS Enterprise NCC-1701-M)轮机长官阿诚正往3盎司咖啡杯里添进两块方糖。

依照阿诚的食性,类似咖啡这种烘焙饮品,喝的时候绝不该添加任何糖奶制品,这一点经常被舰长同姓幼弟、进取号通讯官明台拿来取笑。明台的说法通常是这样的:“还不是因为阿诚哥是瓦肯人,摄入乳制品后容易出现乳糖不耐受症状,比如拉肚子拉到脱水啊,过后没办法还要补水,咕咚咕咚喝个没完,像极了一头大水牛!”末了不忘抛给阿诚一个堪称晴灿的标志性眼神,止住阿诚平板表情之下怏怏不绝的腹诽。

明台这个标志性的小动作,曾一度让阿诚深感疑惑。他揣摩不透人类动作背后的意味,只得私下搜寻星舰图书室和医疗湾资料库的典藏,找到了不少相关的研究描写,文学非文学的都有。于是阿诚得知,早在地球母星时代,人类先祖已经赋予这个动作一个专门的说法,星际通用语读作“making eyes”,而阿诚近来惯用的中华汉字符码则写作“抛媚眼”。“媚眼”,阿诚一边搅拌着钛金茶匙,将杯中的深赭溶液与细碎糖粉比例充分均和,一边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媚眼”。

回味过来的时候阿诚注意到面前控制仪盘的反光表面映射出自己唇边一抹歪斜,同样的表情放在人类脸上,或许会被定义为“痴笑”,“痴汉一般的笑意”。他木然一瞬,收敛了表情,一手托着曲奇杯碟一手稳着咖啡杯,不紧不慢走去电梯井,缓缓升上舰桥。

 

*

 

舰长席正中央深陷着他们深可敬爱的联邦上将明楼长官。明长官曾以顺利通过“小林丸”模拟测试的光辉战绩于同辈军官中蜚声一时,他的制胜策略与当年传奇式的大人物詹姆斯·提比略·柯克有所区分。柯克通过重写程式,瞒过模拟器的判断机制从而获胜,而明楼则在短得不可思议的时间内,借助三重反间的灵活手腕,彻底打乱了敌舰的布防,将敌方核心战力拆得七零八落,而明楼的指挥舰胜利突围,成功解救目标:“小林丸”民用星舰。阿诚曾以瓦肯人的高度智性逐一分析过明长官的指挥动机、离间策略与战果收效,发现其中某些步骤明显掺杂了人类情感的混乱因素。若以某些时代社会的严苛道德来判断,明楼的手段无疑属于最低最劣最上不了台面的那类范畴。然而他胜了,从此一马平川步青云。

有次酒后明台曾揽着阿诚的背放声嗤讽,说这明长官啊虽然名义是他大哥,然而拿这种方式赢得“小林丸”测试,只能证明他们,他们中的所有人,都仍然处在这样一个年代:判定是非的绝对标准是事件的结果而非过程,体面之下潜伏着卑劣,高尚与赤诚无处寄身。

那晚阿诚不谈天地,不语人事,只是平静地喝酒,平静地倾听,平静地放任明台在他膝上做想做的任何事,甚至包括“那件事”。那晚他们进行到一半,明台猛地扎进阿诚怀里,贴在瓦肯人心口(相当于人类肝脏的位置)止不住地抽泣,不知是出于快乐还是伤心。阿诚没有企图读明台的心(mind meld)。感谢瓦肯人对酒精免疫的体质,那晚他自始至终保持着清醒,清醒着接受了明台的暗示——灯烛下恍惚的眉眼、酗酒后失语紧抿的唇——出手抚慰了失落的人。整个过程中他并非全无困惑,只不过这点困惑还没有超出瓦肯人理性自控的临界点。事后阿诚构架出合适的逻辑模型,成功解释了那一晚明台(在他看来)不算出格的人类冲动。后来他们又有过几个夜晚(以及一两次白昼,虽说太空里不分日夜,但偶尔的着陆考察仍需分辨恒星起落),相似的冲动,不同的理由,阿诚将瓦肯族的智性发挥到了极致,明台所有举动经他头脑过滤,统统化作算式、坐标、向量和/或矩阵数值,对此他颇有些自得:解读人类,或者说拆解人类身上的谜团,是他为数不多的小乐子。这里的“人类”是个专有名词,特指某位他认识的人类个体:明台,明亮的明,观星台的台。

 

说我是人类,那别人呢?比如说,我大哥?很久以后明台这么问他。

你大哥啊,阿诚回忆着明台的标准动作眨了眨眼——他开始学习摹仿人类的表情,稍显笨拙与不伦不类——你大哥他,是人形生物啊。

 

此刻人形生物正盘踞在舰桥宝座之上,身着黄衫,仿佛一头披着金衣的巨蟒。阿诚走上前去,将曲奇杯碟与加糖咖啡递到明长官手上。明楼的鼻尖隐没在杯沿腾起的蒸汽后,稍后轻啜一口,眼角曳出欢愉的曲纹。瓦肯人对时间与温度的负相关曲线把控得极其精准,确保每一份送到明楼口边的可食用物质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子热能运动——换句话说,不冷不热,入口即融。阿诚峙立在旁,耐心等待舰长用餐后的训话,奈何明长官吞食曲奇软饼的动作不能给轮机长带来任何知觉或者性灵上的启示,于是瓦肯人转开目光,毫不意外地察觉舰桥所有成员都在关注席上那位舰长的一举一动,除了右手一侧科学站前的大副明镜:她正埋首专注观星台屏显的天体动向。通讯台前,明台动作夸张地呛了一下,从他眼神的扭矩来看,阿诚推定明台肚里馋虫发作,不料口水吞到一半却意外吃进了空气。背后传来一声扑哧,阿诚挑眉转身望去,星舰领航员于曼丽下意识掩口,回避着他的瞪视。邻她而坐的舵手汪曼春饶有兴味地盯着明楼两腮不住鼓动,宛如花栗鼠将果仁藏入嗉囊。

我们这儿的女性长官也太多了,瓦肯人不带感情地想,或许正因如此,舰桥氛围才这么融洽。传言道,宇宙中凡是有等级制度的地方,都少不了几个处心积虑犯上作乱的坏分子,看起来我们是个例外。哦,当然了,医疗湾那个操刀的老疯子又是我们当中的例外:王天风,一座特大号的活火山,随时随地喷薄炸裂。这个念头倏地窜出,很快消失在瓦肯人脑后的茫茫太空中。

片刻后明楼结束了茶点小憩,明镜也恰如其时地从观星台前收回目光站直了身体。

“舰长,”与明长官同姓的科学主官一脸肃穆,“整片星域异常平静。”

“大副的意思是指正面意义的平静,”明长官手肘撑在座位扶手上,厚重的手掌托起头颅,“还是消极意义的那种啊?”

“正面的。我们正驶过克林贡中立区的边缘地带。”明镜点点头,“根据联邦与克林贡人的双边合约,不越过中立边界的航行活动均属于和平行为。”

“官方文件我了解,不必多说了。”明楼厉声道,“原本想借边缘地带的两组恒星引力来个弹弓式的离心航行,给轮机部门节省一点燃料,看来比起理想算法,实际航线还是有所偏差。曼春,曼丽,曲速七,目的坐标波姆星。”

“了解,长官。”两位执掌航控的长官异口同声道。随后汪曼春将实时数据同步到舰船传感系统,于曼丽测准操作面板上显示的星系间密度等值线,锁定坐标划定曲速航路。阿诚收走明长官的杯具,明楼点头致意:“轮机部门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瓦肯人面无表情道。明楼摆手示意他退下,有事他自会用舰内广播发起联络。

“大哥都不说说这次任务的内容吗?”座位上明台眼神流露失望,“波姆星饥荒是怎么闹起来的呀?”

“他们没粮也没肉了。”明楼鼻孔出气,“看来你没做足功课,是应该骂的。”

“长官你这轻飘飘的一句谁听得懂啊?”明台忿忿道,“大副你听得懂吗?”

“你大哥他说得不错,”明镜怜笑道,“只是省略太多前因后果,是叫人不大听得懂。其实波姆星的相关资料进取号系统里都有,只不过任务派得急,明台你来不及一一看过也没有错。”

“我的好大副,您可别向着他。这浑小子仗着自己脑子好,耍小聪明,瞎胡闹,半点也不踏实。”明楼滔滔不绝,“我就纳了闷,上峰怎么给他安排个这么重要的官职,也是异想天开。可惜我没有一票否决权,不然哪能让这小子上了我们的船。”

“长官,”明台讪笑道,“‘星际联邦不是专[制]王朝,绝不容许任何人打着联邦的旗号实现个人[独]裁幻梦’。以上都是官方喉舌论调,我猜长官您已经无比熟悉了。”

“你!”明楼坐起身来,庞然怒视,“坏了坏了,我这个弟弟跟着那个疯子彻底学坏了!”他重重跌回座位,单掌掩面,一副头疼病复发的样子。

“我帮您叫医务官吧?”明台耸耸肩。

“不准!”明楼猛摇头,“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个疯子!”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明台撇嘴,“阿诚哥,那你告诉我总行吧,波姆星到底怎么个情况?”

瓦肯人显然并不介意明台把他当做会走路的百科全书,他即刻回应道:“波姆星原住民共分两个生物亚种,一派饮水吃粮,一派喝酒食肉,双方自古不共戴天,却也共生至今。每逢宇宙历纪念日(相当于人类的新年),波姆星都会举行一场丰收庆典,全民参加。产粮多的年份,粮派势力便会大增,压制肉派,到了产肉多的年份局势又会反转。两派共用一句口号:‘宁死不吃对家食’,期年饿殍遍野。又有百年一度的大荒之年,当年粮肉双双欠收,种间矛盾极度激化,之后种种暴烈情形,各位不妨自行想象。不过,自从波姆星纳入星际联邦版图之后,情况略有改观。每年收获季前,波姆星两派气象学者不舍昼夜持续观天,一旦确认大荒之年的征兆,均会发送求援光讯给联邦总部,请求增员调解。”

“这么严重,粮肉都没有了——”明台蹙眉道,“可派我们来又能做什么?大量投喂真空储备粮?”

“你们的任务,”阿诚无表情道,“就是登陆化解冲突。至于具体的任务安排,还要听从舰长吩咐。”作为执掌全舰机械工程的轮机长,阿诚通常留守,因而他习惯用“你们”而不是“我们”来称呼登陆行动小组。

“明台你不必跟去了,”明楼缓过气来,“波姆星人操星际通用语,我、疯子、大副还有红衫外勤人员下去足够了,二副三副留守照应。”他挥手打开通讯频道,高声呼唤医务主官:“老疯子,出任务了!带你的小护士去传送室,下面可能有一大批原住民亟需呵护治疗。”

“明楼,该死的!”舰桥回荡着王天风的冷笑,“我警告你,郭骑云是我直传弟子,不是什么见了鬼的小护士!”此话并不针对明台,通讯官闻言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他下意识看了看手腕,腕上系了三条手环。确定王天风绑上的那条还在,明台松了口气。大哥送的那条镶了方形锆石,刻印联邦徽章,拿来显示地位身份用的。王天风送的保健手环,舰桥长官人手一条,日常体检睡眠状况监测必备,如假包换。至于第三条,才是明台拿来记录时间的贴身之物,也就是古人所谓的“腕表”。表盘形状类似远古器物砂时计,表层下盛着浓浓淡淡紫色的细碎莹砂,见证着一切的一切去而不返。

“不去就不去!”见明楼结束与王天风的通话,明台索性赌气道,“舌战群氓这种高难技术活,一直是大哥拿手好戏,自然轮不到我!”

“明台你瞎说什么呢,”事关明楼长官,汪曼春不免有所异议,旧日红颜回护心切,“师哥可是个行动派!你不能因为他口才好就无视了这一点。”

“汪小姐,长官。要知道,明楼先于你卒业离校的这几年不是白过的。他已经彻底变了,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明镜的笑向来如此,有人见了如沐春风,有人见了不寒而栗,“何况凭我粗浅之见,首要之务重在观察,汪长官凭着模糊的记忆妄下判词,并不合适。我这话说得有点直,不是针对汪长官,也不是针对舰长。任何人对任何事说任何话,都应当抱有同样的谨慎——”

“明镜大副,有新动态,抱歉打断。”领航员于曼丽观察道,“我想舰长有话要说。”

“谢谢你,曼丽。”明楼当机立断夺回话语权,他盯着屏幕上愈来愈近的青红双色星体,“舵手,我们是不是这就到了?”

汪曼春迅速接口:“即将进入波姆星自转轨道,是否选择同步绕行?”

“绕,”明楼双手抚额,“定位波姆丰收庆典地理坐标,保持进取号绕行投影与该坐标相对重合。”

“了解。”于曼丽依言捕捉坐标,片刻后道,“成功了,长官。丰收庆典坐落于波姆星红肉区与青粮区交界的中立地带,坐标(719, 505, 226)。”

“走,我们下去。外勤人员(Redshirts)!”

                                      

*                             

 

传送室内,阿诚明台比肩而立,看传送台面上行动小组成员身影变得缥缈。

“只剩我们两个了,阿诚哥。”明台悄声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明台,劳驾,”阿诚一双尖耳僵立,“即使按人类的标准,你也还是太吵了。”

“什么呀?瓦肯人,真没劲。”明台埋怨道,声线流露出不符生理年龄的爱娇。

“我陈述的是声学上的事实。事实很有趣,难道你不觉得?”

“一点也不。”明台挤眉吐舌。人类的怪癖,阿诚注视着他的小朋友,露出一个堪称苦笑的表情。

“阿诚哥,”明台飞快注意到阿诚的面部变化,“原来你不是没感情的机器啊。”

“我是瓦肯人,”阿诚拨开明台伸来摸他耳尖的手,“我们族人穷尽世代试图抹消情感对他们的影响,不代表我们没有感情。况且机器也可以通过设定系统参数来模拟人类情感。”

“这我都知道,”明台笑得开心,“不过还是谢谢阿诚哥!”他背对监控,偷啄一口阿诚的耳尖。

阿诚木然一瞬,点了点头:“人类,你的情感波动大得古怪。”

“阿诚哥,你的耳朵有点红。”

阿诚下意识伸手去摸耳尖,逻辑回路出现混乱。他心下困惑:瓦肯人的情感波动本不该有如此显著的体外表征,比如面部毛细血管舒张,再比如心跳增速。

“上当啦!”明台双掌一击,“阿诚哥,你真有趣。”

“你学我讲话。”阿诚喃喃道。

“对,我学你讲话。”明台笑嘻嘻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研究表明,人类幼体的学习期长达二十至二十五年,”调用科学数据令阿诚倍感安心,“你尚处于学龄期。”

“阿诚哥才学龄儿童呢!”明台恼火地翻翻眼睛,“瓦肯人寿命比我们长,学习期肯定也拖得更久,我说得没错吧?”

“正确。可这属于常识,没什么好自夸的。”

“真没劲,”明台瘪了瘪嘴,给阿诚看他腕上手环,“他们下去上来还要好久呢,阿诚哥,你来陪我玩吧。”

“做什么?”阿诚警惕道,虽则他有九成把握能确定明台口中那个“玩”所对应的事体。

“就是那个呀,”明台比划,“‘练习’呀。”

“还是工作时间,我得去检查轮机运转。”阿诚先行一步道。

“阿诚哥,别走呀,阿诚——”身后的自动门重新合拢,将明台的怨怼封闭在传送操作室的四方空旷间。

 

*

 

甫一回到轮机工程站主官休息室,阿诚不再掩饰身体的不适,一头栽倒在软榻上。

这阵不适从他擎着咖啡杯进入涡轮电梯起隐隐开始发作,直到方才传送室里明台约他同嬉,脑中的喧嚣已经膨胀到几乎突破他的忍耐极限。他不能继续站在原地,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成为明台的威胁。这会儿星舰医务主官和看护长官都陪着他们的舰长登陆调停去了,而瓦肯人的守序天性正时刻不停地监视着他,阻止他违抗军令擅离岗位,将自己传到下界地表寻求老疯子的医学支援。

其实就算老疯子愿意收回唠叨亲力为他治疗,效果恐怕也不大。阿诚清楚自己的问题。身体表里熟悉的种种症候,均预示着庞发期(pon farr)的临近。这是瓦肯人独有的荷尔蒙巨幅失调,七年一度,类似人类成年女性的周期月事,只不过发作起来脾气更烈,无法顺利捱过就只有迎接非疯即死两种结局。轮机部门一切正常。舰长亲自带队调停,口若悬河颇能唬人,原则上不会出现什么状况。阿诚考虑再三,权衡周详,决定先行浸入冥想,以根植于种族基因的理性与灵性来抗衡生理系统任性的奔逸。他原本有信心能成的,要不是居室房门突然敞开,随后通讯长官脚步慌张地涌了进来。

阿诚最后一分耐性随着明台步步靠近而烧灼殆尽。

“阿诚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听见明台在他身前跪下,阿诚没有应答。他强抑心智紧闭双眼,何奈明台的气息温暖,明台语声微颤:“阿诚哥……”

阿诚猛坐起身,惊得明台一避:“阿诚哥,你看起来好凶……”

“走开,”阿诚的眼球在眶中燃烧,“别过来。”

“我不走,”明台的反应完全符合瓦肯人的预设,对此阿诚曾验算百遍,以求破解人类情感表达的言语或然率,明台的后半句正落入小概率触发的单句子集,“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怎么不好?”阿诚机械重复道。

“就是,很不好。”明台忧心忡忡道,“你想瞒我,可我还不了解你?现在的你,简直太反常了。”

“反常?”阿诚听见心中名为“理智”的运算模块碎裂的声响。

“不过再怎么反常,也还是阿诚哥啊。”明台是在笑吗?“要不要帮你叫大夫上来?”

“……”

“你不说点什么?”

“……”

“阿诚哥?!”

 

*

 

阿诚看起来很痛苦。双手扼着自己的喉咙,两眼充血,瞪视明台的眼神贪婪而压抑。

荷尔蒙的瞬间失衡暂时焚毁了他的理智,瓦肯人远古族类的狂暴在他血脉中浑然勃发,威胁着,咆哮着,要冲破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伪装。是什么拦住了他,不让他突破最后的防线,阻止他扑向面前的人类,撕裂一切彼此间的阻碍。他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他这个人形生物如今只剩下本能与热血与狂躁,犹自维持着人形,可残有一丝人性?——

他的手指被人一根一根从颈间掰得松开,又僵直着不由自主颤抖着被人拢入另一个掌心。人类的体温包覆着他,他下意识撤手回抽,对方不肯释手,久久地捧着,对着他,仿佛说了许多的话,许许多多他听不清的话。温凉的水珠落在他的虎口,天开始下雨了吗?瓦肯星上很少下雨,举目望去都是旷野荒漠,风裹挟着砖红色的砂吹入他干涩眼眶,他紧抿嘴唇忍住泪水,有人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不需要再忍,我一直都在。”

于是他放由自己沉入泪水之海,海中有桨声灯影,人鱼歌声。瓦肯人开始生出幻觉,幻觉中有人亲吻他,母亲走后再也无法得到的那种吻法;幻觉中有人揽着他,轻曳扶摇直到天上,他开始畏高,穿过漫天的云雾寻找那人的手,一旦牵住,片刻也不肯放松;幻觉中有人爱着他,除了母亲,还有人类愿意爱他,深深地,爱着他。可惜都是幻觉,泪水中的海市蜃楼,不可久留,实在可惜。

怀着无边的怅意,他从梦中觉醒,回到理性与秩序的现实牢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台,伏在他的心口打着浅浅的瞌睡,身躯温暖。阿诚有片刻宿醉般的头痛感,他以不惊动明台的微小幅度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左顾右盼查看四下环境。他们仍处在轮机长专属的私人休息室,身下是阿诚的软榻,地上胡乱扔着两件制服红衫,一件是他的,那另一件无疑属于明台。瓦肯人将零碎的记忆组合在一起,得出一个大胆而谨慎的推论——

他与明台,又发生“事故”了吗?

阿诚兀自空想,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要把这次“事故”纳入已有的数据模型——就是他编写出来用以解开人类谜团的那批算式、坐标、向量和/或矩阵——实属困难。瓦肯人暗叹口气,他这一辈子,自从遇到了明台,便一再而三地体会到,在人类面前,在明台面前,有的时候,就连理智也是这么地无能为力。

舰内通信设备熟悉的提醒音忽而聒响,明台在他胸前动了动,似乎是醒了。阿诚探手出去,揿下软榻旁小桌上红色通话键,哑声一句:“轮机长室。”

“二副,”他认出于曼丽的声音,“这里是舰桥。主屏幕显示波姆星青红分界地带,也就是行动小组活动地带出现生物热能离散运动。”

“什么?行动失败了吗?”阿诚脑中某个思维区开始自动运算明楼殉国后他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得出的结果相当喜人。

“正相反,他们成功了,目前粮肉两派正分道启程,各回各的常居集聚地。青瓷,”于曼丽用了一个内部代号,提醒阿诚事态紧急,“我注意到明台不在岗位上,拜托你去找到他,一起赶往传送室,等候接收行动小组的上传命令。”

“多谢你,锦瑟。”阿诚迟疑一下,“还有,想问你和舵手,舰桥上一切可好?”

“舰桥很好,我们也很好。”听见汪曼春在笑,“有劳二副挂心。稍后见。”

“回见。”阿诚挂掉设备,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一件红衫飞扑而来,罩在他的头顶,盖住了尖耳和全部视野。

“明台,”瓦肯人一把扯下红衫,“好好穿,别闹。”

“阿诚哥吃饱了又凶人!”明台瘪瘪嘴,套上自己那件红色制服。

“你再说一遍?”阿诚自觉荷尔蒙异变仍残存在体内作祟,他想起一些事情,狐疑地盯着自己膝上的明台,“什么叫我吃饱了凶人?”

“阿诚哥这么好,怎么也吃不够。”

“什——”瓦肯人的语言中枢遭到一记重创,他咧了咧嘴,无言以对。

“你那是在笑吗,阿诚哥?”

“并没有。”

“夭寿啦,瓦肯人笑啦!”

“我说了,并、没、有。”

“那你耳朵红什么?”

“是光学上的视效偏差……”

“其实并没有红,我骗你的。

“……这样啊。”

人类,一个未解之谜。

 

*

 

“阿诚,传送我上去。”

恍恍惚惚,是明楼的脚步。跌跌撞撞,回归进取号的魁梧舰长索性席地而坐,双脚跷在传送台的边缘晃晃荡荡,看其他行动组员陆续走下平台。

“事情解决了?”阿诚例行发问,过后明楼还要将一切任务细节记录在《舰长日志》,故而此刻他只是扮个礼节性的姿态。

“解决了,”明楼从王天风手中接过抗晕眩药品一把吞下,这条星际长途航行从不晕船的硬汉,死也未想到自己会栽在传送光束这种小把戏上,“得益于我行之有效的任务分工,”听到这里王天风猛咳两声,“我和大副负责给波姆星肉区分发三十六种星联秘制炖肉,老疯子和小护士,”闻言郭骑云两眼翻得只剩眼白,“意外发现波姆星粮区青土是种植青稞的理想土壤。无巧不书,青稞不仅是粮食作物,还能酿酒,你们知道酒是波姆星食肉亚种的日常饮品,我有信心,在不久的未来,这里将粮肉互通,酒水不绝,成为宇宙大和谐的一片净土。”明楼以结尾主题升华结束了官腔官调的舰长陈词,除了几个有幸归来的红衫外勤人员稀稀拉拉的掌声,其他舰桥主官观天看地,一概不作理会。明楼无奈转移话题:

“阿诚,你是不是和明台穿错了衣服?”

“什——”“这不可能!”

“我就随口一说,你们慌什么?”明台也就算了,瓦肯人的过激反应让明楼不由惊诧。 

“阿诚哥和我明明穿同一码,两件红衫能有什么区别?”

“明台——”阿诚首先反应过来,欲止而不及。

“你们两个孩子,”明镜和蔼笑道,“都多大了,还办家家酒换穿衣服。”

“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王天风眼中闪烁促狭,“随我走一趟医务湾,瓦肯绿血小山妖。郭骑云,跟上来。”

瓦肯人一反常态没有回嘴,在明楼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随医务主官离开了传送室。

“难以置信,”进取号舰长喃喃道,“那还是我的轮机长吗?”

“如假包换。”明台耸了耸肩,“我说大哥,事情解决了,都回舰桥吧?”

“哦。”明楼迈开重步,经过明台时偏头一嗅。

“干嘛?”明台不由警惕。

明楼附过身来窃窃耳语:“你自己的红衫,怎么会有一股子机油臭?我没说错吧,亲爱的通讯长官?”他直起身,粲然一哂,随即哼起“太空啊这最后的边疆”小调,携大副明镜远去,留下明台一个人左嗅右嗅,试图找出一丝一缕阿诚的气息。

——红衫在身,仿佛阿诚拥他入怀。

舱外万点寒星。

                           

 

Fin.


给十七岁的林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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