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月河

爱没有对立面
一脸椰子糖🥥
✲°⋆꒰๑"̮๑꒱⋆°✲
因这世界的智慧
在神看是愚拙

𓆝𓆟𓆜𓆞𓆝𓆟𓆜𓆞

[SPL2][晋洪]弃天命 01-02

玩具商人洪文刚,自小常年卧病闷在室内,久而久之,自发成长为御宅一族。三十岁那年听闻自家生意在柬埔寨以倾销名义遭人挤兑,深感正经行当难做,遂捎上老拍档安叔、契仔阿囝与停学备考又无心温书的幼弟Bill一路南下,议价谈判之余,权当秋游玩乐。待到生意风波平息,回程车上多了一人。驾驶员囝仔两耳不闻目视八方,一旁安叔却听得身后呼噜阵阵,轰响如雷。转头一看,后座一端洪文标四肢舒展睡得死死,丰厚双唇翕张吐沫;另一边两人挤在一处,衬得空间愈发狭窄。中间端坐着闭目养神的是他们家大佬洪生,洪生救下的“落格”青年侧身倚在窗前,安叔看不清他的眼睛。

高晋这人,遭遇与囝仔相近,也是一脚迈进鬼门关,又让洪生给捞了回来。洪生擅长捡东西,别人玩坏丢弃的公仔手办,带回家经了他手修理调正,很快又恢复了元气与神采。囝仔是这样,高晋也是同样。不同之处在于囝仔性子直,重获新生后除了洪生并无他想,高晋则尽是一副深不可测。安叔预感到不安,想先发制人,找个由头把他从洪生身侧支开。

“洪生你看,高晋与囝仔在一起总生矛盾,冲突不断。”

“哦?”洪生取下眼镜,用格纹帕子擦拭,“安叔劝不动?”

“年轻人血气方刚,又都是近战好手,真干起来,谁拦得下?”

“那就别拦,”洪生好整以暇道,“习武之人没有对手会寂寞,放着他们俩玩吧。“

“唉……”安叔劝诫不成,木着一张脸继续帮洪生做武馆那边的人偶生意。他收购些兵人粗坯,量产涂装成咏春形意八卦八极等各色门派宗师模样,拳势柔以应刚,正是南方小拳种之劲,摆在武馆玄关处与展览厅,都自成风景。洪生借此小赚一笔,用度之余备足了彩礼,为弟弟娶来手腕极强一名悍妻,很能帮他打理玩具生意。他身体状况连年走低,一颗心从里烂到了外,再不换新,只怕撑不过三年。念及至此,洪生无声嗤笑一下,点开触屏,选中高晋的暗色头像,开启视讯通话。

“阿chin,你好吗?”隔着屏幕,摄像头拍出那人的脸似乎有些脱形,眼圈周围尤其疲惫。

“很好,”高晋按一贯的套路回答,“洪先生不必挂念。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洪生直视摄像头,这个动作令他看不清屏幕上的高晋,“医院还没找到配型。”

“会找到的,一定。”高晋每次对答都是一样。白色的谎言,在洪文刚耳中化作三分的敷衍。洪生便岔开去,不再提什么配型:

“说起来,每次看着弟弟,都惊异于命数的不同。Bill善良懦弱,反而得到了尘世的幸福。”

“刀仔,有时很像Bill,”高晋咽下半句“比如犯傻的时候”,“我想他也得到了所谓‘尘世的幸福’。”

“你是说,或者,”洪生接过杯子——屏幕这头囝仔递过一杯水,发现洪生正与高晋通话,当即对着摄像头扮了个恶劣的鬼脸——啜了一口,“你在暗示,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幸福。”

“……我会继续帮您留心配型。”高晋先是未答,末了用了即将结束通话的例行口吻,将话题绕回到原点。

“阿chin的幸福,”洪生指尖敲打杯柄,一壁追问,“是什么?”

他们很少深谈,从不当面谈生论死,但并非不愿探得更深、更远。

“是好好活着?”

高晋摇头。

(他活得很好,拜洪生所赐,少病无灾,不曾断过心跳呼吸。)

“闯出自己的事业?”

高晋摇头。

(洪生一定知道他另有副业,何以由他四下勾结、丰满羽翼。)

“是遇见命定之人结为俦侣?”

高晋迟疑了,依旧摇了摇头。

“那人可还在世?”

“……在,一直都在。”他嗓音低哑。

“那有什么阻止你们结合?告诉我,或许可以帮你。”

“不,”高晋斟酌道,“不一定要结合。”

“是吗?”

“洪先生,”洪生注意到,高晋移开了目光,“其实我的幸福,是——”

“高(Ko)!狱长找你!”高晋身后门开,一个狱卒探进头来,操着清莱口音吼道。

“就去!”移开的目光又转了回来,“洪先生,我们过后再谈。”

“那个狱长还在为难你?”洪生不懂泰语,只识几个音节,比如“典狱长”,这个词他很久之后都没忘记。

“不打紧,我快把他打下去了。”高晋难得一笑,侧身比划了几拳,瞬间好像年轻了十岁,回到洪生捡到他一起回家的年纪。

切断通讯,洪生收敛起不明显的笑容,望着不远处撇着嘴打电动的囝仔陷入沉思。高晋何以认为被禁锢在自己身边的囝仔获得了幸福?他被放去泰国闯荡散养,按说享有更多自主与裁定权,何以自认错过了幸福,又默认放弃了姻缘?他中意的那位或许人在香港,洪生没来由地揣测,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多年。但要拿囝仔这个留守的位置来跟高晋作个交换,莫说囝仔首先不会答应,就是高晋野心使然,也不会满足于枯守在他身旁安分地当个仆役与侍卫。洪生想了几次,都没有答案,便不再继续。配型遍寻不着,老天给不了他多想的机会。


高晋克制着用手帕掩住口鼻的冲动,快步走进房间。灯光幽暗,映亮墙角粉紫色壁纸。前孔普雷狱长仰躺在色彩伧俗的被单间,半个身体迤逦出去挂在床外,像极洪生领他去画廊看过的油彩画。那画上绘着新约记载的圣徒,面容同样是猝死的僵直,与眼前的狱长重叠在一起,生命钟摆静止。高晋胃中一阵翻腾,死人的脸都是一样丑陋。他希望自己死后不像这样。只是希望。

一同前来取证的阿光正在隔壁录下那女人的目击证词。高晋无动于衷地看着曼谷急救中心派来的医务官摇了摇头拔下电极,义工七手八脚把狱长装上担架推了出去。残象印在视网膜上迷离闪烁,狱长涣散的瞳中似乎没有他曾想象的那种戛然而止的情热,又或许是房间照明太暗,没能让他看清。

马上风,纵死也风流。然而多少风流终抵不过一死。高晋平静地走去隔壁探看那个女人,他的同谋。

“我知道他心脏有病,每次我都帮他控制药量!可他就是要嗑……爱玩,很舍得花钱……我们跟他签过免责合约……”女人这么一说,主事的龟公连连赔笑递上前狱长签字画押的文书。阿光正要取过合约,听见高晋一声轻咳,猛地反应过来,摸遍身上口袋上下翻找,最终从皮带与后腰之间拽出一副手套,戴好来接过合约工工整整放入取证袋,再拿给他的长官。长官身量不高,但挺拔矫健。阿光想,这是一棵来自北方的树,没有那么多须根与横斜的枝桠。孔普雷狱里服他的人原本不占多数,但如今,因高晋是华人而刻意刁难的狱长死了,余下的即使尚有敌意,也要重审局面了。对,阿光暗道,高长官不是本地人,那又怎样,他说得不是一口毫无破绽的曼谷话吗?见惯了上头的人作威作福,这一位是赏是罚自有分寸,或许反倒能让像阿光这样的普通信众小卒子休年假时口袋里多揣点钱回家。

那厢阿光尚在出神,高晋一目十行浏览免责合约,末了眯起眼睛。

“法理上你们确实免去了责任,”他平静道,“但死的是谁?但凡孔普雷方面有心拿你,你们以为凭一张没有公证过的废纸,就是免死金牌了吗?”

龟公瑟缩道:“那,那——”

“那什么那?”高晋无心多谈,“把她交出来顶着,其余不干你事,抓紧收拾着走吧!”

龟公一副不忍:“这,那,唉!我走了!你自求多福!”说着跑去内室,真的卷起铺盖预备跑路。“自求多福”的女人耸了耸肩,一个字也没多说,似乎对于这样的安排早有先见。高晋一努嘴,让阿光照料这个目击证人,自己跟进了内室。龟公双手探进保险柜,将其中的现钞珠宝尽数拨拉出来,还不等查点装箱,后颈便遭到手刀猛击,倒下去的时候手里还勾着一条粗如拇指的金链子。这时手机响起,急救中心检查出狱长体内过量的药物残留。高晋切断通话,心想谋杀罪名虽大,也不过是个标签,如今只需做个决定,要把这枚沉重的装饰、毁灭性的勋章颁给他还是她。那女人从头至尾都很配合,大概真的信了高晋的诱导,以为帮他做完这单,就可以得一笔钱离开这里,接下来的道路在她自己手里,她都还有的选。给过她假想的虚拟希望,要不要一次性回收宣告作废?高晋从龟公手肘边拾起一枚青金石指环,盯着石面斑驳的花色,反手拨出一个号码。

“问清楚了。证人说狱长自己没有控制好药量……对,开窑子的是阿博以前部队里的朋友……人我已经‘照料’过了,后面交给您去问话。阿光!”高晋叫人进来给龟公上了手铐,“把他还有外面那女人一起带回孔普雷。”

三日后狱长谋杀事件结案,前孔普雷副狱长阿博落网,副狱长(华人)高晋积极配合检察机关协助取证,加快案件进度,鉴于以往表现优异,获准代理狱长职位,三个月考察期后转正。

“那女人,”听完高晋的汇报,洪生在屏幕那头以杖尖点地,以表贺喜,“好好处理掉了?”

“……是。”

“行,今天开心,出门吃饭,给你开瓶香槟。”洪生起身吩咐囝仔备车。

“洪先生,”高晋喉结一动,咽下了一时的冲动,转而拜托道,“您代我多吃份甜点。”

“阿chin不是一向不嗜甜食?”摄像头下洪生挑起的半边眉毛消失在刘海后面。

“像您说的,今天开心。”

断开通讯,高晋仰身向后,瞪视着狱长室上方的炭灰色天花板。一个人的房间,墨绿的墙壁。这里远比他想得密不透气,又像是过快地攀上了几千丈的山岭,寒风冰冷,令人窒息。而他偏偏松不开衬衫最上方的那颗纽扣,解不开勒紧脖颈的青花领带,他需要这些,这是属于狱长的威严,虽然于他本人、于他本心都似有可无。

高晋从外套内袋取出手帕,摊开来,格纹正中央沉睡着一枚铁指环,他把它重新戴到左手无名指上,学着那个女人屈起手指、青金石指环紧贴手掌的模样。比起远方触不可及的幸福,是否眼前将至的姻缘更加紧要?一个已婚的狱长,将得到比单身小青年更高的社会认同度,这一点,那女人说不定比他更清楚。没人会知道他的妻子是谁,因为狱长的权威将不可冒犯。这是他应得的,是他自己赚来的,用洪生救回的这条命。相应地,没有人,包括他未来的妻子,知道他心中真正的伴侣是哪一位。因为高晋是洪生的学生,他们从不把心敞开来给任何人。


TBC.

评论
热度(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白狐月河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