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月河

- Lofter限定，勿转，多谢。

"高先生做什么生意？"

"玩具贸易。"

"老板哪位？"

"近年都自己做。"

"有无拍档？"

"有个，但并不亲自出面。"

"神秘人？听起来倒像老板模样。"

高晋笑笑："那么讲，也不是不可以。"

对面的红衣男子也笑："他一定很倚赖你。"

"也许。又或者更倚赖他那柄手杖。"

"有趣。"红衣男子抿一口scotch，撇嘴道，"酒不如茶。信差，换壶Earl Grey。"

一阵佛手柑香自门边来，名为"信差"的瘦脸男子踏进居室，壶水温度摄氏九十。高晋见这人眼熟，仿佛上辈子，在北方，有许多寒冷的夜晚，他们也曾围坐火炉啜饮热茶，不时打量彼此，偶尔交一番手，拳掌刀刺，你来我往。身旁信差置下茶壶，冷不防用韩文提醒"小心烫"，高晋下意识回以致谢，说到第二个韩文音节便生生卡住，戴戒指的手在西裤袋中暗自捏紧。信差勾起嘴角，笑容仿佛一只偷腥煨灶猫。

"本世纪已经去了六分之一，高先生的玩具生意仍停滞于传统工艺。固执守持，同殿下（His Majesty）当真气味相投。"红衣男子镜片迷蒙，一片茶水热雾，"殿下作风一向老派，老派到近乎病态。你同他，一定很有话聊。"

"讲真，"高晋饮空酒盏，"殿下也是孟买血型？"

"你都知道，"红衣男子舌尖烫到热水，倏地缩回，"还偏要问。"

高晋笑笑，用韩文招呼信差："茶烫，拜托取点冰来。"

"我会讲国语。"信差一口台普意外好听，"你晓得他是赤盗（Helios），是日神。太阳神怎会怕区区开水？他问我要热茶，又不是冻鸳鸯，自然不用加冰咯。"

信差笑话冷到冰点，红衣男人对此不置一哂。又或许只是舌苔太痛，讲不出话来。

"听说您什么都偷。"高晋故意引他说话，果不其然招来一记怒视，"偷人？偷心？"

"高先生要人？"信差提起柑香馥郁的茶包，置入壶边暗格，"要心？"

"毫发无伤，连人带心。"

"贪狼星，人如其命。"赤盗点点头，"有意思的是，我们刚接到另一份委托，同您这份非常相似。你们若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就是所谓心照相通了。"

"说那么玄，"信差抗议，"又不是写小说拍电影，世间哪有那些多巧合。"

"行的。"赤盗自红袖中掸出一屉哈瓦那手卷，朝内室喊话，"差妹，护送那一位过来。两位不妨碰个头，一同吸口好烟。"

内室响起手杖拄地的规律敲击，每一响都好似击中了高晋。他便如中弹一样，僵坐不动。

"洪先生？"

"阿chin。"

*

屋子里盘旋起袅袅烟云，赤盗同两位信差转眼不见了人影，云中只得洪晋两人。

洪生一壁吸烟，一壁抚胸扪心，斜眼偷瞄高晋：袖扣领夹三件套，然未有搭配雨伞眼镜牛津鞋，同今年流行的Kingsman款式毕竟不同。

"Your Majesty？"高晋谨慎问候赤盗背后金主，以一种熟稔而陌生的方式。

"别人叫，都嫌谄媚。你不会。"洪生悠悠吐出两个烟圈，仿佛刀鞘与刀，一个扁嵌套一个圆，"你要偷殿下，也就是我的心，来为洪文刚换心。认真的？"

"洪先生，我僭越了。"高晋每个环节都试图周全，只是生杀大事，毕竟权归七杀，绝非贪狼所应觊觎。"请您罚我。"

"罚？"洪生撇开烟头，慵倦斜倚过来，倒向高晋膝枕，"罚你连人带心、毫发无伤、趁早退休回香港？你并不听。"

"我留在孔普雷，只是为您寻一颗心。"高晋手指探入洪生灰软发丛轻拢慢拨。

"我知啊。其实安叔十几年前就为我选了一颗，偏我好惊，怕世人骂我杀弟，怕文标心脂过厚，于是迟迟不肯换用。一拖再拖，平白拖累了阿chin。"

"洪先生，您多虑。"高晋指腹温暖，抚平他眉间褶皱。

"这些年，赤盗、信差都在寻宝、猎奇，无论哪个盗、哪个贼，都不及阿chin胆大心细。你竟想了一出躬亲挟殿下、剖心献洪生？乖乖，不要命。"

"要不是您，我命早也没了。"

"又来。都是老梗。"

"您不也逢人便谈柬埔寨喂狗？"

"那并不同。"洪生从高晋膝头坐起，拐杖一勾，取了瓶波子汽水肆意捅开。盐西瓜味汁水四溅。还好阿chin眼疾手快，摊开手帕替他挡了前襟。

"哪里不同？世人之心皆同质。"赤盗捧着茶杯再度现身，"老板，干了这一瓶，与我们同去非礼港警新人仔，如何？上回油麻地那个卧底阿杰，比他西九龙重案组的阿叔华哥还靓百倍。可惜尚不能媲美八面佛家贤婿李Sir。"

"靓什么靓？都是嗑药臭流氓。"信差从前卖药，被八卦人士盯上，传出同阿杰的桃色花边，至今提起仍是一贯地不爽。一旁沉默的差妹听到李Sir二字，眼底忽地闪过狠戾。

高晋不理旁人如何，单看洪生畅饮汽水：瓶身里弹珠晶莹叮铃，同洪生一颗麻麻黑心极不合衬。唔使惊，正值烈日灼心之夏，连大肥佬洪文标都有权浪荡街头，晒晒油光发亮一头乌发，何况多病多愁、无毒无害的文弱洪生？他一向同赤盗走得很近，身上少不了要点染些热烈日光（这才油了头，肌肤也古铜）。洪生见高晋目光和煦，盯他个不停，想了想，垂手搁下饮品瓶：

"阿chin，今秋我计划推出新型玩具。做好了寄送一份到泰国，你来试用下。"

"往年您不都先试为快？"

"今年有变。"

*

那年十月，高晋打开礼盒，没有见到熟悉的领夹领带，也没有袖扣或精钢峨眉刺。

洪先生送他一台人工智能，完美模拟狱长日常生态。机体细节部分好真实，看得他脸红心惊。

高晋将这台"典狱长Beta"投入孔普雷大牢测试一周。一周后，时值西元十月十八，高晋的退休生涯，于港岛洪记游艺画廊，正式拉开帷幕。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