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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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世界的智慧
在神看是愚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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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L2][晋洪]金缮 END

neta狗咬狗(郑保瑞, 2006)

生快洪生


*

00


北回归线以南,半岛长夏无冬,不论四季,只识旱雨。高晋自小生在这里,但不知是否血统缘故,总也向往回归线偏北的分明季候。

高晋幼时丧亲,蒙受拳馆老板收留,食餐苟活之余练就拳脚。起初气力太弱,常被揍到青红淤肿,全副精神围绕破损躯体打转,无暇亦无需理会文明世界种种规束。平日诸事仅凭本能应对,身量玲珑,机敏异常,命也比拳馆其他伙伴(对手)续得久些。

有说他父亲是逃犯,以寡敌众,在香港杀灭好多差人。仇家寻来柬埔寨,与之死斗,双双下赴黄泉,连带捎上晋父怀胎九月少妻性命。临近拳馆中人闻声寻来,初生高晋趴坐母亲染血胸膛,匍匐啜饮尚温母乳,脐带脱离母体,粗粗拧出个结扣。空气中满溢甜腥,不久便要吸引大量蝇虫。

高晋一生不畏鲜血、烈日与死亡。对他来讲,这些具象或抽象的可怕事物,都扭曲着呈现出家的初始样貌。后来他才知晓,这样的向往如泥坯一般粗砺,经不起凝眸深思。那个把高晋瓷一样的幻梦大块击碎,用胶漆重新粘合又敷上金粉的金缮(Kintsugi)工匠,人们惯称他洪生,唯高晋一人操着标准国语,敬称他为“洪先生”。


*

01


宽敞明亮的房间,慵懒乏力的爵士,全世界咖啡馆一般模样。高晋恹恹地打量着面前高耸的甜食,不知从何下箸。洪生直接把钢叉贯入绵绵冰的底层,扬起细碎冰砂,浇覆顶层的芒果榴莲。洪生高兴地尝了尝,水果沁凉,冰过阿chin夜半从他唇边窃走的吻。

他总是在别人无知无觉之时从渺小的细处莫名回想起旧时光。他记不住童年,除了一次次当众宣判而又无限缓期的死刑;记不住初恋,却至今想得起柬埔寨濒死的高晋予他的淡漠眼神。烈日下,土坑边,高晋的年轻同伙从关节处被大块拆解开,天地间飞扬着他们来不及享用、如今染成血色的纸钞污款。洪生虽有耳闻,但此前也只在影院里看过类似的B级片场景。他打这里经过只是意外,中午谈妥玩具生意,陪同翻译兼导游干渴之余空腹豪饮,午后酩酊,回程指错归路,才误打误撞,把车子带进了活埋现场。

洪生不信命,后来他逢人必谈柬埔寨,只为了向高晋证明:这不算什么, 没有我,你也不必痛苦苟活到今时今日。对此高晋的回应永远是:静默。只一次例外。一次足够,足够洪生记他一世。


*

02


洪生抵泰那日,阴雨无定。甲板上远远望见高晋立在雨中,一柄阔面黑伞遮住他眉目,伞下黑衫肃静,看不清下装轮廓。鞋袜多半已经打湿,洪生想,既是这般轰轰烈烈的雨水。待他上岸,注视高晋脚下,才发现对方着一双及膝雨靴,暗红纹饰惊心触目,徐徐向上蔓延至膝间。洪生拄杖上前,从安叔伞下自然过渡到高晋身旁,熟悉的冷漠,熟悉的沉默,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心安。他嗅见高晋颈间沉香时隐时现勾起往事:高晋用沉香手珠一颗颗填满他,又一颗颗缓缓牵出,空出的位置,由自己取而代之。爱欲浮动,胀痛难耐,乘隙而入的高晋,体温馥郁更甚百倍。洪生斜斜入座副驾驶席,垂手按在心口。若他健康如常人,若他年轻二十岁,他一定在这里向高晋发出明确指令,让他释放在这里,让他释放在他这里。

是妄想。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真的,都没有发生?

洪生取出手帕拭去窗上的水雾,高晋在他身侧调整雨刮器。隔着玻璃与丝帕,雨刷拂过洪生手掌。柬埔寨那年,他们有了第一次接触,事后,高晋的睫毛也像这样,在洪生掌心轻盈地眨动。顽皮,宛如雏鸟,柔软,爪钩却锐利。

洪生取了支烟,碾碎薄荷珠,点燃吸了一记,吹在方向盘上。轻烟弥漫处,高晋持方向盘的手指动了起来。他取下洪生口中半含的那支暗火,深吸数口,尝不够那段洪生的味道。洪生嘴里没了烟,空出的位置,都留与高晋。


*

03


房间里开足冷气,洪生想,这闷热或许来自他心底。

我地去食冰呢?口中蓦地腾起冰甜清洌,阿chin并不中意的滋味,不过,为了不扫他兴致,仍旧会应承下来陪他去食罢。

(近来好吗?)

没有出口的问话,不想让场面听起来太像礼节敷衍。大抵一切都好吧。否则,不好的话,人也不会笔挺地立在这里了。

我这里,最近,愈发不济了。洪生抚着起伏的心口悠悠喘息。阿chin面上波澜恬谧,镇静笃定道:洪先生,您会活下去。「会」字加了重音,意思明确。

道理我明,洪生笑声澹澹,安叔也千方百计求为我续命,可要我对胞弟背信弃义?其余不再谈起,目光转向室外。

先生,您太作弄自己,高晋喃喃道,人命关天,身体要紧,其余这些sentimental细节,您都不必考虑。

阿chin,原罪在我。我走后,你都还有其他路。我救你,是为你活,不为你死。你我缘至此足矣,往生不必相随。

洪生。

阿chin。

熟悉的静默。每一次论及生死,无一不以静默收场。心梏无形结下,洪生何尝不知,他在人前振作夸口「无惧死」,在高晋面前掩饰又有何益?鬼门关两人各自走过几遭,因而并非前途陌生令他畏惧(他与他都熟悉濒死的快慰),而是人间的羁绊,红尘的情丝,百斩不断,百销不绝,如何不令他生畏。他洪生毕竟一介凡人,不成仙,不封神,权势再盛都是一时之威,死后仍要在一坯黄土中独饮凄绝。

胡思乱想间,不觉室内气氛已凝窒。转头察看,却见高晋烧红了眼。不是悲愤盈泪,是忿恨业火如红莲。

先生,您赶我不走,高晋扯开织造精美的条tie,我陪您走,到最后。

此后一段性爱,洪生抵死难忘。高潮临至,他辗转几近溺毙,心率不知有否瞬间凌越二百峰值。

阿chin,推搡紧压着他汗渍躯体不肯撒手的执着(稚拙)人物,好热,我地去食冰,好不好。

您赶我不走。本不中意甜食的男子,竟是一口应承下来。


*

04


阿chin,痴呀。贪如豺狼,占欲如蟒。

脑中开启扇门通往metaphor联想区,洪生含啜匙中绵绵冰,甜滋滋的凉味。

您每年都同一天来,高晋观察道,这天原应留给家人。

怎的阿chin不当自己是家人,舌尖勾卷上颚,洪生扬眉轻哂。

家人不做那种事情。高晋伸足至洪生双脚间推拨,意有所指。

家人也做啦,视情境决定。洪生垂目,自觉有些面红,桌下勾揽阿chin脚踝。

洪先生。高晋语声温和。

阿chin,洪生专注道,等阵回返,寿麵多煮一碗我。

再多一碗,夜里您睡下会多梦不安。高晋清楚洪生的微末食量,半份甜点填去,腹饱八分,再多食下去,对心魄体魄均无助益。

洪生却执意:难得与你同食,多一碗啦。今年寿辰有幸捱过,说不准明年都食唔到。

话出口太快,两人均是一惊。

今年生意都很顺利,高晋一字一句转开话题,明年初我派人去中东探路,难说就撞不见一例孟买血型。

孟买血金贵,洪生沉声道,世人好多亿个,能换心给我又有几多?阿chin,四十多年等颗心,急不在一时,你我都知。今日多食碗麵,来日才有力气再多胜几番。

是我心急了,洪先生,高晋肃正道,幸而有您指正我,多谢。

阿chin,洪生起身,由高晋递过杖棍,东瀛陶器手艺人尤擅金缮,你知唔知?

听得不多,洪先生,您讲我听。

你我生来无非陶土粗坯,邂逅相遇,撞击分歧,裂痕在所难免。而从接触中衍生出人情,洪生语气一转,桌下与高晋四足相抵。情又分冷热深淡:细碎的,如金粉;厚重的,如胶漆,糅合相浸,填补陶土罅隙。虽弥补了关系,仍见得裂痕;虽见得裂痕,却金灿灿地、无端妩媚。阿chin,你我相逢终有定时,若我走先,不必急着来追。

您何必劝我另谋出路,洪先生。高晋顽固起来可谓百折不挠,你瞧,香港泰国隔着海湾,不能阻止您我相聚;就算店面狭小,您我依旧能分食一碟水果冰。

洪生扪心苦笑,香港泰国?将来他要去的处所,比这遥远得多。

世事生死他都知,聪敏如高晋,又何尝不知。于是他不再吭声,埋头食冰。高晋自知失控,同样不作声响。一时只听水晶碟中银匙交错,铿锵玲玎。

洪先生,生日快乐,高晋前所未有地二度打破沉默,这会儿不说,等下都怕来不及。显然模仿了洪生的忧戚口吻,意外朴拙有趣。

洪生眨眨眼:讲定,寿麵多一碗,虾多两只。不知怎呢,阿chin下麵,我总也食不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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