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月河

那段时间萧景睿总是很早睡下，很晚睡去，彻夜发梦，梦见少年恣意的前半生。醒来头脑怅然欲裂，宛如先父旧府邸前为天雷轰坍的御笔柱石。一团乱绪中，那日父侯上路时分颈肩一围灰白衬着记忆里焦土色囚衣分外鲜明。当时已入六月，父侯仍圈着旧日围巾，面少血色，离色凄匆，半句嘱托也未留与为他挡阻夏掌镜使的异姓养子。最后一面，萧景睿想，谢玉还是选择放弃了他，彻彻底底，决绝得仿佛苏先生一样。

无可慰藉。

萧景睿横卧榻上凝视窗前廊下遍生蘅芜芷萝。从前屈平诗中常见的香草风物，曾勾取他少年心神、镇日想望。当年国舅公子听闻此事忙不迭赶来，劈头盖脑赠他个道号：花痴子。

我花你痴，豫津振然有词，浑然一双，结伴有个照应，却也无甚不妥！见景睿忿忿着恼，不由言转宽慰，只等好友气过事消。不料宁侯大公子反常地拗了很久，两人拉拉扯扯过了七月七才重修故好。事后豫津问起缘情，景睿只淡淡一句：父侯憎我耽溺诗章，练剑时身法也带着文人痴梦式的拖沓，你还要来打趣我。

国舅公子是个自小不受父师管束的，此刻听了景睿委屈，深感不平。景睿秉性宽正，无愿触逆尊长，对宁国父侯更是且惧且畏，奉其为丰伟柱石。谢玉平日对他少有悦色多行训教，他却容不得人玷污父侯半分声名。

你就是在这点上过于执著了，对着谢卓两家父母爹娘乖顺如宠猫。哪像我，豫津露齿，挤眉弄眼，京城一介花野猫。

一个譬喻掩过原本想说而未出口的评论：你就是，太在意你父亲了。